原创:刘巍 国际移民研究中心
作者简介:刘巍,男,博士,副教授,广东外语外贸大学西方语言文化学院。
主要研究领域:区域国别研究,法语国家研究。
摘要:瑞士是欧洲的小国,但却拥有四种官方语言。瑞士虽然没有加入欧盟,但是加入申根条约,通过一系列双边协议的方式与欧盟实现了人员的自由流动。2015年欧洲难民危机爆发以后,虽然难民数量总体趋势在下降,但是瑞士接收了与其自身相比非常多的难民数量。瑞士的难民接收受到多重的制约因素:国内移民的总体构成,右翼党派的掌权,不同语言和经济区域之间的差异等。难民接收问题暴露出瑞士国内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等各方面的角力,体现了瑞士多元文化的复杂性。
瑞士是欧洲的一个小国,位于德国、法国、意大利等欧洲大国的包围中,面积约为4.1万平方公里,2016年总人口为837万。虽然瑞士不大,但是全境分为26个州(20个全州及6个半州),拥有四种官方语言,瑞士联邦充分表现出文化的多样性。同时,瑞士一直秉持中立原则,至今未加入欧盟,与欧洲大陆上的其他欧盟国家不同,具有其独特性。
一、瑞士难民接收特点
1.相对自身体量,接收移民数量多
根据欧盟统计局的数据,瑞士的难民申请数量总体呈现出增长的趋势,在2015年出现峰值,接近4万人,到了2016年有所下降,约为2.7万人。这一变化与欧洲难民减少的趋势相一致。
瑞士虽然是欧洲小国,但每年难民申请的数量不少,高于西班牙,在某些年份甚至与英国不相上下。瑞士自2014年以后,每年接收难民的数量均高于英国,甚至在2014年还高于法国,成为欧洲接收难民庇护的主要国家之一,也就是说,在移民和难民的问题上,瑞士并不是一个小国。
2.内部的差异
(1)地区之间不平衡
难民进入瑞士的路径不同。从意大利过境到瑞士的难民,走的是意大利北部山区进入瑞士。在2015年欧洲难民潮爆发之时,提契诺州一直是瑞士非法移民入境的重灾区。
从区域分布来看,瑞士的大城市接收了大部分的难民,如苏黎世、伯尔尼等。瑞士的乡村比城市接收到更多的难民申请。地区之间的差异体现出瑞士国内对难民的不同态度和吸引力。
(2)进入瑞士的难民来源国不同
2016年,在瑞士,厄立特里亚人是难民申请最多的来源国,有5178人申请。另外,2016年向瑞士提出庇护申请的移民中,第二位的是阿富汗人,总共3229人,占12%。其后为叙利亚人(8%),索马里人(6%)等。实际上,厄立特里亚难民最喜欢以德国为目的国,德国在2016年收到17700份来自厄立特里亚难民的庇护申请。
3.近两年总体呈下降态势
根据欧盟边防局(Frontex)的总结,难民进入欧盟主要有8条线路:西巴尔干路线、东地中海路线、中地中海路线、西地中海路线、阿尔巴尼亚至希腊路线、东部边境路线、南部意大利路线,以及西非路线。2016年以来,多条通道都已得到有效管控,特别是陆地难民线路,使得进入欧洲的难民人数在欧洲多国都已呈现下降趋势。这一变化体现在瑞士的难民申请上。
到2017年,到达欧洲的难民总数在下降,中地中海线路的有效控制极大减轻了欧洲各国难民接收的压力。
二、难民问题的历史变化
瑞士国内的外国人占比很大。至2016年12月底,在瑞士居住的外籍人口有约2百万,比2015年增长了35611人,占瑞士总人口约24%,外国人中约69%为欧盟国家或欧洲自由贸易联盟(AELE)国家公民。外国人在瑞士人口中占比重大,这是历史逐渐形成的现象,也显示出瑞士多元文化社会的包容性。
事实上,瑞士从90年代开始,出现了移民来源的深刻转变。二战以后,由于瑞士工业发展的需要,瑞士需要大量的劳动力。移民这时候大量进入瑞士,他们作为劳动力来为瑞士的经济发展做出巨大贡献。很多移民是季节工,不能长期待在瑞士。当经济危机来临的时候,外国劳工回到各自的国家,瑞士人自己则保持原有的工作和生活。外国劳动力相当于缓冲器,使得瑞士将经济危机转嫁到外国劳动力的母国。
到90年代,情况发生了变化。随着欧洲一体化进程的加速,瑞士的经济模式不再适合。外国劳动力携带家庭到瑞士工作,他们已经与原来的季节工不同,即使经济变差,这些人也不会离开瑞士。另一方面,难民庇护申请越来越多,难民问题更容易成为政治工具,例如瑞士人民党的上升,就利用了人们的反感心理。这些移民的新情况使得瑞士不能按照老方法来对待移民问题,也就是说,瑞士无法利用移民作为经济的缓冲器,更多的移民成为瑞士的长期居民。
三、难民问题的政治特点
与其他欧洲国家一样,瑞士的难民政策受到本国各种政治力量平衡的影响较大。瑞士虽然是多党制的国家,但由于其体制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因此其政党制度也相对有其特色。
瑞士有约三十多个政党,政治局势显出巨大的分歧。瑞士联邦现有四个大党,这四大党派属于全国性的大党,他们分别是:社会民主党(Parti socialiste)、自由民主党(Parti libéral-radical)、基督教民主人民党(Parti démocrate-chrétien)、瑞士人民党(Union démocratique du centre)。这四大党获得了全国五分之四的选民支持。最大的未进入政府的党派是瑞士的绿党。
瑞士人民党是一个右翼的保守党,自从1999年大选,在国民院中获得与社会民主党同样比例的席位(22.5%)之后,直至今日一直占据议会中的最多席位。瑞士人民党是近年来瑞士政坛最有影响力的大党。2014年和2009年瑞士分别举行的两次反对移民的全民公投,都是由瑞士人民党发起,并且都成功获得通过。2009年11月29日,瑞士就是否禁止清真寺修建宣礼塔问题举行了全民公投。投票结果显示,有超过57%的选民支持全面禁止兴建清真寺尖塔。宣礼塔是清真寺的标志建筑,禁止修建宣礼塔,意味着明白告诉穆斯林群体,瑞士不欢迎他们。“但是在人民党看来,这不是宗教象征,而是政治势力的蔓延。该党辩称,他们不反对伊斯兰教,也不反对建设清真寺,但宣礼塔是政治性的宗教设施,因此要求禁止建设。”
如果说2009年公投的通过,针对的是某个外来群体,那么2014年的全民公投则更显示出对于外来移民的排斥,因为这次公投的对象是主要针对来自欧盟各国的移民。2014年2月9日,瑞士选民以50.3%的微弱多数通过了“反对大规模移民”提案,决定将对在瑞士工作生活的欧盟公民人数设定上限,这意味着每年流向于瑞士的外来人口将受到限制。其实,限制大规模移民进入瑞士也是瑞士人民的民意表达,很多瑞士人更倾向于保护瑞士自身利益。
四、地区差异与语言文化的解释
上文提过,近年来瑞士的右翼党派在议会中占据更多席位,体现出整个联邦总体右倾的态势,然而,如果脱离了国家层面,具体到各个州,则又体现出各自特点。
最近一次与移民相关的公投,是瑞士于2017年2月11-12日举行的投票,提案“简化第三代移民入籍程序”获得了60.4%的投票得以通过。“根据该议案,在瑞士出生,从其祖父母或外公外婆那一代就定居瑞士,三代人都是瑞士永久居民,满足以上三个条件的移民将自动成为该国公民。目前符合条件的人大约有2.5 万。”该提案得以通过,表明了瑞士社会并不是完全排斥外来移民,也表现出民意并不完全偏向保守路线。但是,瑞士不同语种区域的投票结果有较大差别,瑞士城市与乡村之间差异也较大。在各个不同语言区域都观察到同样的现象,城市区域投赞成票的比例高,也就是在移民问题上,城市地区比乡村地区更开放。这反映的是瑞士社会内部的分裂。“相对开放的法语区及发达中心城市的公民在移民问题上的政治态度更为开放与包容,而德语州及传统农村州则倾向于保守。”
事实上,瑞士三大语种的区域都分别与相应的语言来源国相毗邻,无论在经济、政治还是文化上都与这些国家有着非常多的联系。法语区表现出更为开放与包容,与其语言传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法国与瑞士相邻,法国人的某些特质仍然在瑞士法语区中有着一定的保留。作为法国大革命的最重要遗产,“自由、平等、博爱”的思想深入法国人心中,也在瑞士法语区扎根,他们更注重自由、平等、互助等理念,拥有心怀世界的胸襟。因此瑞士法语区比德语和意大利语区更为包容,更为注重平等。
城乡差异同样导致瑞士内部的分歧。城市通常比乡村地区更加开放,更加注重平等和互助等理念。瑞士农村地区更为保守。因此会出现在关于移民的公投中,瑞士农村地区选择更偏右的路线,而城市地区偏左的更多。几次公投折射出多语言的瑞士内部的差异,瑞士的德语区和意大利语区倾向于更为保守,而法语区体现出更为开放和包容。虽然瑞士的多语现状没有阻碍瑞士联邦的国民成为共同体的意愿,但是毕竟不同的语言会营造不同的环境,因此不同语言区域的人也会产生一定的差别。
结语
多元文化是瑞士社会的其重要特征,在联邦制度下,各个州拥有较大的自治权力,而且外国人的数量达到本国人口的20%多,这些都会对难民政策带来影响。
瑞士近几年的难民申请数量以及接收难民的数量总的趋势在下降,然而要注意到难民申请的地区有差异,以及难民的来源国差异也很大。瑞士近几年接收的难民数量虽然绝对数量在欧洲国家里并不算很多,但是如果相对其自身的人口而言,他的人均接收难民比例很大,应该说瑞士对待难民表现出宽容的态度。
瑞士的移民难民问题与经济关系较为紧密。三次公投的时间与欧洲经济出现危机的时间联系紧密,在这样的经济背景下,瑞士的右翼力量占据上风,分别通过了两个限制移民的法案。2017年欧洲经济总体运行平稳,继续复苏,左翼民意主导下通过了简化第三代移民入籍的法案。
瑞士社会内部存在着不同的声音。瑞士社会的城市与乡村地区在对待移民问题上存在差异,而不同语言区也同样有着不小的差异,总体上说,城市比乡村更开放,较多人支持移民;法语区比其他语区更欢迎移民。法语区的居民与法国的联系更多,也容易受到法国人思维的影响,因此在文化上更接近法国人,法国人关于自由、平等、博爱的观念自然传到了瑞士法语区。
瑞士的国家虽小,但具有其独特之处,难民问题折射出瑞士社会多元文化的复杂性,也让我们了解到瑞士政治机制的特点。
本论文的全文收录在《欧洲移民发展报告2018》。